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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 朱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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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四章朱雀

行駛的商隊發現遠處有火光,立刻停下派人到前方路段察看情況,以防聲東擊西故意制亂子調虎離山。

月光草推開車窗向外張望,根須指著著火的那處,火蝶打身邊飛出去,沒入空中消失不見。

“這是去幹嘛?”月光草不解的扭頭看向李成,見對方一臉怔楞的樣子,懂了。

火蝶自己的行徑與李成無關,月光草不禁嘀咕道:“要是擱兇人身上,火蝶哪敢擅自行動,純粹活膩歪了!原來不只它覺得李成好‘欺負’。”

李成坐過去一點,湊到窗口上往外看,雖然看不到火蝶的身影,直覺告訴他一定是去了著火的地方,至於幹什麽猜不透。

火蝶閃現於火場之上汲取著其中的火力,人為的火勢雖然比不得自然生成的大火力量足,有總比沒有強。

“姐,你看!”坐在井邊的馬雨桓一把拉住身側準備往井裏跳的人。

馬雨心轉過去側著弟弟手指的方向看去,“蝴蝶!”

那只蝴蝶太特別了,今早剛見到絕對認不錯,馬雨心喃喃自語道:“那個人來了,幹什麽?”

“火,火滅了!”馬氏眼見沖天的火光降下去,面上即驚又喜,跑到房前一看真的沒了。

什麽!

姐弟二人跑到嬸娘跟前,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,他們家的房子沒塌,大火消失了。

“快看!”馬雨桓往天上一看,吃驚的眼珠子瞪圓。

數條火蛇向半空中的閃光的蝴蝶匯聚而來,蝴蝶肉眼可見的在變大,火蛇卻與之相反在變細變沒。

“吃了!”馬氏驚嘆連連,“仙家手段?”

半人高的蝴蝶在空中揮舞著翅膀,扇出數條火線纏繞住放火之人,瞬間燒成焦炭。

與歹人搏鬥誓死保護家人的漢子正與歹徒交峰,自是不敵有著豐富殺人經驗的惡賊,倒在地上面對步步逼近的敵人,翻身而起赤手空拳肉搏,死也要拖個墊背的。

“愚不可及!”話剛說完囂張無比,不可一世的賊人丟下手裏殺的刀,雙手去抓勒住頸間之物。

刺啦!

雙手被灼燒得起了水泡,疼得吱哇亂叫,眨眼的功夫整個人抽搐著變成一具焦炭。

唬得村民連滾帶爬捂著身上的傷退離,眼見亮亮的細線斷掉消失方才松了口氣。

商隊派出去打前哨的人回來了,前路暢通無阻與著火的地方無關聯。

管事思慮再三派個人去縣裏報官,火勢那麽大人不知死多少。

“起程!”能做的不多,僅此而已。

村裏活著的人目睹細線的威力,看到上空中的蝴蝶,無不跪下叩拜。

“大恩大德無以為報。”村長帶著以頭搶地,要沒這只蝴蝶活下來的人少之又少。

火蝶抖動觸須,變回原來的大小飛走了。

官兵推著水車匆匆趕來,村裏的歹人已無活口,縣太爺聽著村民七嘴八舌的補充,登記在冊連夜寫折子送入京中。

“沒有來。”馬雨桓吃著大夫開的藥,又生氣又自苦道,“還用再上山問嗎?”

“為什麽不出手,為什麽不如一只蝴蝶,為什麽……”說著說著流下淚來,馬雨桓自嘲道,“哪有那麽多為什麽,全是妄念。”

“別說了,不去就不去,家裏需要人。”馬雨心忙前忙後照顧著弟弟和嬸娘,恨不能一個人分成八人來用。

村裏的屍體全都拖到縣衙裏,經仵作驗過傷再派人送到村裏,是誰家的都帶回去下葬。

目的是為了寫清案子的細節之處好上報,兇手屠村的起因以及幕後主使未找到。

縣太爺能力有限,加上又有只詭異的蝴蝶湊熱鬧,解決不了的事上報,請京中擅於偵破案件的人來。

再不起眼的細節都得寫清楚,以免下葬的村民不得安生的再被挖出來。

馬車顛簸的幅度不影響睡眠,李成躺下後呼呼大睡,一覺睡到天亮。

“嗝!”落在窗邊小幾上的火蝶打了個嗝,噴出些許火星子,看得一旁的月光草直皺眉。

火蝶越來越不像蝴蝶了,卷曲的嘴變成鳥喙,翅膀也比平時所見大了一圈,身上的毛更是溜光水滑,眼睛周圍有一圈白,之前沒有過。

月光草閑來無事,勾著李成的手把冰蝶叫出來對比一下。

冰蝶往火蝶身邊一站,一大一小一胖一瘦。

李成上手比量了一下兩只蝴蝶的大小,摸了摸火蝶腹部的絨毛,腦子裏閃過一個非常貼切的詞,進化!

商隊停下休整,李成下車去方便,洗了個手回來啃餅子吃。

馬雨桓不顧姐姐勸阻,毅然決然的選擇拖著病體上山,他需要做一個了結,不能不聲不響的當沒這回事。

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不可能砸他頭上,通過昨天晚上的驚魂,馬雨桓徹底想明白了。

嬸娘遭逢大難,人也變得和善許多,眼睛裏的算計看不到了。

馬雨桓忽然覺得兇徒的到訪,似也沒那麽糟糕。

馬雨桓獨自一人上了山,走走停停扶著腰喘著粗氣,終於到了山頂。

道觀前大門緊閉,之前來是什麽樣,現在仍舊未變。

馬雨桓站在門外朝裏面說道:“觀主,我來了。”

“昨天差點死了,自此大徹大悟,仙人怎麽可能給予凡人太多的好處,那些不過是自己的癡心妄想罷了。”

馬雨桓慘笑一聲,“結束了,一切就當從未發生過。”

“當初收徒時就該醒悟,什麽傳男不傳女,仙緣到此為止。”馬雨桓總算看清了人性,憋了一肚子的話不吐不快。

“說書人曾講過,那個遍地是修行之人的時代,男女老少皆可拜師學藝,壓根用不著分這麽清,觀主打從心底瞧不上我姐姐罷了,又何必找借口搪塞。”

馬雨桓無比清醒的盯著門上的鎖,“我不管觀主在與不在,今日便是你我緣盡之時。”

大殿內香爐中,沈睡的清錄道長突然驚醒,自爐中現身察覺門外有人,更令他擔憂的事發生了。

緣分斷了,任他掐指去算,之前隱約顯現出忽明忽暗的師徒緣,盡了!

一步邁出殿內,被太陽一曬渾身不舒服,像是要化了一樣,不得已清錄道長退回到香爐中。

“你給我的迷題我解開了。”馬雨桓上山真正想說想要質問的便是此事。

人既然不在,未必能給他想要的答覆,即已放下再不重要。

他就是要發洩心中的不快,差一點為了心裏的那些野望,讓惡意吞掉良知。

“你說要我斬斷塵緣,不會是讓我殺了接觸過的所有人吧?這樣你才能以此為要挾,日後不得不以你為尊馬首是瞻。”

“是我太過天真,被仙人二字迷了眼,幸虧反應過來。”馬雨桓罵不出汙言穢語,“世上本沒有仙,你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。”

“轟隆!”

一聲驚雷炸響,嚇得馬雨桓心肝亂顫,沒了繼續下去的欲望。

“就此別過,互相莫再打擾。”馬雨桓丟下一句匆匆往山下走。

“轟隆!”雷聲一聲接著一聲不斷,豆大的雨點砸下。

同時倒黴的還有大殿內的香爐,藏身其中的清錄道長三魂七魄瞬間分離。

好不容易扯回來勉強的合為一體,記憶出現了混亂,再不能如此下去。

走投無路之下,清錄道長找到那枚曾經要給李成的仙丹,化為一道丹氣服下修覆損傷。

回到家,雨下大了。

看到姐姐朝他招手,又指了指廂房的方向,馬雨桓大概明白是誰在找他。朝姐姐點了點頭,腳步一移去見嬸娘。

門外的腳步聲漸近,馬氏從床上坐起來,尋思了一下要說的心裏話,在房門推開後朝來人招了招手。

“過來坐,我也算死過一回的人了,大徹大悟。”馬氏想開了,不想開往後的日子更加難過。

家裏的房子和地都在丈夫名下,她一個婦道人家突然間成了寡婦又失了兒子,除了能帶走的銀子外一個也落不著。

即使是改嫁,夫家的東西也帶不走的,馬氏不想離開更不願再嫁,若再攤上一個比丈夫還不如的人,後半輩子沒法活了。

好在馬家還有一房可靠,馬氏痛改前非為了自己的將來,為了自己死後能有個人收屍下葬,必須靠向兩個孩子。

“該說的話我和你姐姐說過了。”馬氏也不繞彎子,看著眼前馬家唯剩的頂梁柱嘆氣。

“我能靠的只有你們姐弟兩,房子和地找村長寫在你二人名下,讓我住到老死替我送終,地也一樣。”馬氏表明態度,“不必擔心我再嫁,你叔父的為人經歷之後,對臭男人死心了。”

馬雨桓不置可否,有一點他得給個準話,“救命之恩理所應當。”

嬸娘即使不說這些,屬於馬家二房的田地也難落到他和姐姐手中。

村裏各家說不定有人已經尋摸上了,只差一個合適的機會開口。

馬雨桓不再小瞧人性,有嬸娘在一日,別人就休想打著吃絕戶的歪主意。

從另一方面來看,嬸娘的存在對他和姐姐極為有力,到底是長輩性子也強勢,沒人敢欺了去。

馬氏一聽這話心松了一半,“還有你姐的親事,按她的意思來,找個差不多的老實人當上門夫婿,你將來娶妻,就讓你姐夫妻搬到我那裏去住,生孩子照看也方便些。別拉不下臉,我一個人住著空蕩蕩也冷清,多點人氣熱鬧些也不錯。”

馬雨桓做不了姐姐的主,沒法給出一個準話,嬸娘的好意心領了。

“我和姐姐商量,現在談婚論嫁有些早。”

“行。”同意與否馬氏不在意,她得把話說明白,哪能真的一個人占著房子自己住,傳出去又不知道會被編排成啥樣,把話提前說開了,總得讓姐弟二人放心才是。

馬雨桓打心底裏不希望嬸娘過多的介入到他和姐姐的生活當中,有一個長輩天天在身邊指手畫腳,日子一長誰心裏能沒點怨氣。

曾經互相防備的雙方,脾氣再改能改到哪裏去,瑣碎的不快日積月累總會暴發,到那時鬧僵後,會更沒法相處,各住各的挺好。

至於姐姐成新後住哪裏的問題,趁這兩年努努力,多攢些錢置辦嫁妝,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,到時再看。

沒有別的事要說,馬雨桓離開去找姐姐說事。

一進門,走到桌前坐下,伸手接過姐姐遞來的熱茶,馬雨桓喝完擱下杯子,原原本本該他與嬸娘的對話說了一遍。

“嬸娘就像是那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狀況,你覺得有幾分可信度?”馬雨心早已不是個聽信他人片面之詞,便信以為真的小孩子。

“看以後,光動動嘴皮上的功夫說些好話誰不會。”馬雨桓持懷疑態度,“人心不是一成不變的。”

“你說的對。”馬雨心結束話題說起下葬的事,“你上山時縣裏送回了叔父和馬雨奇的屍體,我找了村長那邊的人幫忙,都安頓好了,給了銀子不必還人情。”

“行。”馬雨桓應道。

馬雨心思良片刻道:“叔父斷了脖子,送回來時縣衙裏的仵作都給縫上了,要真如嬸娘所言,也太沒良心了。”

“人死為大,不說這些了。”馬雨桓截斷姐姐的後話。

江面上風大,吹在臉上如同刀割,紫衣人背著手迎風而立,船馬上要靠岸了。

“就此別過,後會有期。”紫衣人朝姓徐的拱了拱手,縱向跳到岸邊翩然離去。

拱了拱手一言未發,徐威實在不願再看到紫衣人,在船上修養期間,同在一個屋檐下少不得被套話。

從一開始的含糊其辭到最後的沈默以對,可以說是心力交瘁。

跟聰明人打交道一不小心就被繞進去,十分的難纏。

又不好將人丟下船去,行船的日子頗為煎熬。

徐威下船後徑直回府梳洗,聽管家匯報他走之後京中發生過的大大小小事情,更衣少少的用過飯入宮覲見。

桌上放著一周前的密折,每當閑暇拿出來再從頭到尾細讀一遍,從簡潔明了的字裏行間中,挖掘當時事態的狀況。

“看再多遍也不盡興,感覺隔著一層紗,只窺得其表看不真切內裏。”封帝摩挲著折上的字跡感慨萬千。

隱身人似的玄音每每聽得此言默默垂首不語,即希望徐威早些回京,又怕其回來奪了他現在手上還沒捂熱乎的權力。

皇上對徐威的任信遠超玄音想象,到底是不能比的,縱有再多的野心只得打散。

宮人面上掛著喜意特來稟報:“皇上,徐公公入宮了。”

“是嗎,這麽快?”說曹操曹操就到,封帝望向殿外,熟悉的高大的身影落入眼中,不禁心生喜意。

“進來。”封帝擡手屏退左右起身繞到桌前,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,審視著全須全尾回來的大伴。

“皇上萬安。”徐威撩袍子跪下,結結實實的磕了個頭。

“起來,讓朕看看。”

封帝上手就去抓大伴的左臂,雖已從密折中獲知手臂再續的因果,想象中與現實仍就存在一定的差距。

“除下衣衫瞧瞧斷口。”封帝迫不及待研究起大伴重獲新生的左臂。

徐威依命除下衣衫露出上身精壯的身軀,身上的傷有的還未好全,不影響活動。

斷口處平滑無縫合的痕跡,封帝嘆為觀止嘖嘖稱奇,若非親眼所見大伴當時的斷臂後留下的傷口,實難與現如今眼睛所看到的相對比。

不可思議到了極點,讓他重新燃起更換衰老身體的念頭。

徐威再次口述斷臂的來來源,對曾義的愧疚這輩子難以彌補。

封帝拍了拍大伴的左臂,壓根看不出是他人的手臂,與其自身的右臂相對比,無論是皮膚的顏色以及粗細程度,毫無異樣之處。

“穿上坐下說。”封帝過完眼癮走到桌前坐下,指了指對面的位置。

徐威穿好衣衫謝皇上賜座,這才坐下從一開始再詳述整件事的來龍去脈。

說到劍聖的傳承,徐威不得不提一句,“李成的蝴蝶帶我去城主房地下,方從水池中獲得修為功法,唯恐紙章脆化,通記了上面的內容。”

這事如果不說,難保不在日後埋下隱患,以皇上多心的毛病,肯定會疑心他看過劍聖傳承,沒看過又怎知是劍聖之物,哪怕將李成推出來,該有的質疑一樣不少。

所幸大大方方的說起來,避免日後疑心生暗鬼遭殃的可是他。

徐威到沒有要學劍聖傳承之意,重頭開始若與他的武功路數相悖,恐有走火入魔的風險,沒必要為了看似高深的武學冒險嘗試。

“李成。”封帝指尖點著桌上的密折,心裏頗不是滋味,當初沒能拉近關系將人放走,比自斷一臂更心疼。

思前想後腦子跳出一人,封帝命大伴,“與李成一道出宮的之人帶回宮中培養,你身邊不正好有空缺,先行安排上。”

“他?”徐威愕然,“已經出宮的人再回宮的可能,不太高。”

沒有誰願意呆在冰冷的吃人不吐骨頭的宮中,更何況徐威有一件事必須得提,“那人與姓許的相牽扯,若將人招至宮中,日後怕是麻煩不斷。”

由其人安排到他身邊,萬一出事皇上可不管當初是誰的主意將人招到宮中,論罪之下他這個師父難以幸免。

徐威明白皇上此舉是想培養一位與李成有舊的人手,日後若再遇不看僧面看佛面,哪怕不相幫也不會下暗手。

“無妨,釣魚的餌料不足為慮。”封帝打定主意道,“年紀不大在外獨活,聽玄音上報過得不那麽舒心,正好由你出面說服,此前獨留的一枚內力的珠子供其服下。”

速成!徐威壓下翻江倒海般的心緒,由此觀之此事定不是皇上一時心血來潮。

都已經派人盯著其人的一舉一動,得知對方過得不如意適合招攬,這其中若無玄音搞鬼,打死他都不信。

揣測聖意在先,暗中下手下後,而後由他出面施以援手,真真是辦得一件大好事,徐威即知皇上鐵了心,便不再糾結旁的。

“是。”徐威領命。

“無內力如何化掉內力珠子?”李成隨手扔的東西,最後用到了不相幹的人身上,徐威不知說那人命好還是命苦。

“無妨,此事交給玄音去辦。”封帝轉而問及,“李成去向可知?”

“不知,可詢問紫衣人。”徐威說起那人與他之間的船資兌換一事。

封帝點了點頭說到正事:“陣法若能一舉換個新的年輕身體……”

徐威聞言忍不住心底發寒,小心翼翼規勸道:“李成說帶‘天’字的陣法容易失控,況且香城一事上所用的陣法並不完善,真正的大陣一開,效用很難達到皇上的預期,獻祭之人看似十八位,所涉及的範圍之廣後果不可獲估。”

徐威巧妙的避開真心實意方能換取上,此事若一意孤行下去,到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,他還沒活夠呢。

封帝思索良久放棄此法,“罷了,朕不想獲得新生之後,賠上整個皇朝。”

“皇上聖明。”徐威趕緊溜須幾句奉承話。

“劍聖傳承看似人人趨之若鶩,李成都不要的東西,劍聖本人又瘋的差點毀了整個花城,此功法估計內裏藏奸。”

封帝原本打算讓九皇子習得,又恐學成後劍聖附體,白白搭進去個兒子。

東西擱手裏束之高閣又不甘心,封帝左思右想權衡再三道:“擇幾個人出來學此傳承,該有的禁制設下以防不測。”

“是。”徐威等了片刻不見皇上另行吩咐,起身施禮告退。

找上玄音與其聊了幾句近況,徐威提了提放出宮中之人現狀,心裏有了底匆匆出宮,先將此事必妥。

淅淅瀝瀝的雨點砸在馬車上,劈裏啪啦的響聲落在耳中。

冰蝶在火蝶時不時的炫耀下,氣得飛出了窗外,隱去身形在雨中飛行。

冰冷的雨水砸在身上,焦躁的火氣降下,冰蝶冷靜了,它與火蝶的進化方式不同,心急吃不了熱豆腐,總會有機會。

飛回車中落在小幾上,冰蝶抖著身上的雨水,故意甩火蝶一身。

滋滋!

水滴在觸及身上絨毛的剎那蒸幹,火蝶不再逗弄冰蝶,飛入李成的手背上的火紋當中。

下車時腳踩在濕乎乎的泥地裏險些滑倒,李成低頭看去地上結了薄薄的冰,聽到前方在喊。

“凍雨,小心腳下!”

李成註意到已經有人摔了,沾了一後背的泥,手心剮蹭到地上的小石子破了口子,爬起來罵。

行路慢下來,路過村子有意借宿一晚被無情的拒絕了。

天快黑了又這麽多外鄉人,縱是惦記著賺一筆,也得有命拿才是。

“不行,不行,前不久接連幾個村子遭遇匪患,村裏實在招待不起。”村長帶著村中的青壯堵在門口不讓人進。

談不攏,商隊的管事只能繼續往前走,陰雨連綿天黑的更快了。

頭尾兩端的馬車上點亮了掛在車上的兩盞燈籠,中間的馬車上則只點了一盞照亮。

商隊停靠在路邊,留下一部分人穿著蓑衣戴著鬥笠靠坐在馬車外守夜,一部分人進到馬車內休息。

噠噠的馬蹄聲踏著泥濘的官道由遠及近,守夜人睜開眼睛從車上跳下去,手握刀鞘大拇指頂在刀柄上,時刻準備著出手應對。

一行五馬一車的隊伍放緩了速度,領頭之人打馬上前與亮燈的商隊中人交涉。

“可有大夫?”領頭之人高聲問道。

商隊管事拎著燈籠望去:“有。”擡手命人去叫大夫。

“熱食可有?”領頭之人又問。

“沒有熱食都是冷的。”管事手一揚接住馬上之人扔來的十兩銀子。

“大夫單獨過來。”領頭之人盯著商隊中人謹防意外。

過路之人向商隊求醫的事十分常見,大夫拎著藥箱獨自一人走到馬前。

“向前走,那邊有輛馬車,你去看看車上的人如何,記住不該說的話少說。”

領頭之人在馬上端坐,指揮著大夫獨行,他則在原地盯著商隊中人的動向。

四位騎馬之人分左右將馬車護在中間,駕車之人推開車門引大夫入內,袖中的匕首滑入手心,大夫一有不對立馬弄死。

“咳咳咳。”車內裹著狐裘的年輕男子坐起身,端起小桌上已涼透的茶喝下,壓一壓喉嚨間的癢痛。

擼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腳,擱在桌邊方便大夫搭脈,一手握拳抵在嘴邊時不時咳兩聲,眉宇間的褶皺更深幾許。

大夫從藥箱中拿出擦手的汗巾,拭了拭手上的雨水,這才探手搭上桌邊手腕。

指尖觸及之下一片涼意,一時間大夫都搞不清是他手指太涼,亦或是對方體寒之過。

凝神細診片刻收手,大夫皺眉道:“胎裏帶來的寒毒,一遇陰雨天就發作,恕老夫才疏學淺無解決良方,公子還是另請高明吧。”

“咳咳,咳咳。”深吸一口涼氣壓下咳喘,白渺攔住要走的大夫。

“我這咳嗽非因體寒而起,可有良方?”

大夫尋思一番,自藥箱中取出一個藥瓶置於桌上,“此為止咳露,蜂蜜與枇杷葉熬制能止一時。”

白渺拿起瓶子打開瓶塞聞了聞,仰頭嘗了一口,甘甜沁涼的液體滑入喉嚨,瞬間減緩了喉嚨的不適。

“有幾瓶,我都要了。”白渺舒適不少眉宇舒展開來。

大夫又放下三瓶,“喝多了效果減半,就這些。”

駕車之人送大夫下車,付了藥錢和診金,不經意間問道:“商隊可知周邊有何處可以落腳?”

大夫氣惱道:“周邊的村子不收人了,之前遭了匪患對外人極為防備,不然哪可能露宿在外。”

目送大夫遠去,車夫上車入內稟道:“公子,周邊的村子不留宿。”

“由此看來下血本了,盡然選擇屠村。”白渺長嘆一聲,“不必停留接著往前走,免得帶累了商隊。”

“不如請殺手攔截?”車夫替主子拿主意,總是馬不停蹄趕路,憑他們幾個對付不了身後的追兵。

“請誰?”白渺斜了一眼說話不過腦子的車夫,能用銀子辦到的事他倒是想用,銀子何處來?

車夫一時記起眼前人身無常物,只剩下身上的狐裘值點錢,家當在追殺中丟的丟扔的扔,確實請不起殺手。

“公子何不投靠了大公子。”車夫被眼前人陰冷的目光掃視,立馬咽下到嘴邊勸說之詞,十分知機的退至車外。

“投靠?呵!”

像個哈巴狗一樣搖尾乞憐,任由著人呼來喝去,生死都撰在別人手裏,跟奴仆又有何分別!

白渺自認做不到。

“倒向一邊難道追殺我的人就能為此做罷嗎?”

白渺捫心自問異地而處,他自己都做不到斬草不除根,何況他人。

早在他還在娘胎裏就已經是個不死不休的局,他身上的寒毒可不是隨隨便便能在外買到的普通毒藥。

白渺自嘲的摸了摸手上的扳指,“是福亦是禍,是禍躲不過。”

後方的一行人打商隊右側過,雙方皆一臉戒備,緊張的註視著對方,在不產生沖突的情況向,商隊管事更盼著這些人早些離開。

老話說得好怕什麽來什麽,黑衣人從天而降,前後左右將行進中的馬車堵在了路上。

商隊管事頓時寒毛直立,開口表示:“商隊與這些人毫無瓜葛,還望諸位放行。”

朝黑衣人抱拳一禮,不願參合進他人的恩怨當中。

“白家的家務事自是與商隊無關,盡快離開此地。”黑衣人中的白家大房管事發話,讓商隊的趕緊滾,莫要耽誤了他拿人。

“這便離開。”商隊管事招呼人馬上起程,多一分都不能等。

馬車自黑衣人身邊過,李成趴在窗戶邊一眼掃去,黑色勁裝未蒙面不怕人看去,氣勢十足像是在捉拿逃犯,個個面露不善。

“老夫白二奉命迎六公子回府。”二管家表露出的行為舉止,毫無對待府上主子的恭敬,話裏話外透著輕蔑與不屑。

唉!該來的還是來了,白渺推開門跳下車,緊了緊身上的狐裘,面無表情的審視眼前人。

迎他回府?是擡著他的屍體回府吧!

話說得如此囂張,沒把他放在眼裏,白渺冷笑道:“不勞你費心,我自會回府。”

李成盯著身披大氅之人,說出來的話氣弱伴隨著低咳,露出來的手臂好瘦。

“唉!”打眼劃過一道光,飛出了窗外,驚得李成坐起身,敲了敲車壁讓駕車人停一下。

打開車門,不待馬車停穩跳下去。

月光草從李成懷中探出頭去,不解冰蝶大晚上湊哪門子熱鬧?一水的陌生人,飛過去幹什麽?

雙方劍拔弩張的氣氛在一只蝴蝶的打斷下消彌於無形,眾人的目光被闖入者引去。

冰蝶繞著披毛外套的人轉了一圈,聞聞嗅嗅的一會兒,飛近一會拉遠,猶如挑選一件貨物。

雨還在下,蝴蝶卻能不受影響忽近忽遠的飛,驚得白渺向後移步。

他可不是初出茅廬涉世不深的毛頭小子,一些傳聞聽到過不少。

“李成!”二管家乍見蝴蝶心下微涼,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,僥幸心裏瞬間打破。

李成淋著雨無視落在身上帶著審慎目光的視線,朝冰蝶招手:“過來。”

冰蝶瞅了瞅李成,又看了兩眼貨物,一步三回頭徘徊不前。

“吃裏爬外胳膊肘往外拐?”從書上新學的詞,月光草用在冰蝶身上,看樣子那人身上必有冰蝶索取之物,心急的撇下李成,往陌生人跟前湊。

“啊呀呀,不好。”月光草一溜煙的從李成的胸前竄到手臂上,還好袖子不妨礙它行動。

“你認識我?”蔚風抱臂斜睨著開口之人。

無形中的威勢排山倒海壓來,白二管家冷汗盡出,腳步一挪沙沙沙後退,朝自己人招手,“撤!”扯皮的心思蕩然無存。

來得快去的也快,狗攆似的逃之夭夭,生怕慢一步把命留下。

“嘖,問個話而已,我又不是吃人的惡鬼,跑得比兔子還快!”蔚風一臉不屑,扭頭看向冰蝶眼巴巴盯著的男子。

“在下白渺,久仰大名。”白渺被盯得頗不自在,朝比他小的人拱手一禮。

蔚風並不接話,空手一抓,不肯回來的冰蝶捏在指尖。

“香的臭的都不分。”蔚風微垂的眼簾內寒芒畢露。

被人當眾說成是臭的,白渺臉如火燒又無從反駁。

開口就是認了對方話,怎麽說都像是在越描越黑。

僵著臉看向對方,也不知哪裏得罪其人,讓他下不來臺。

察覺到危險的冰蝶展翅欲飛,剛有所動作,就被捏住了翅膀動彈不得。

月光草從袖口凝望,瑟瑟發抖的抱緊兇人手臂,眼看著由兇人一手餵養起來的冰蝶消失在指尖,心底說不出的畏懼油然而生。

白渺張大了嘴巴,李成手上的靈寵說捏死就捏死,不就是繞著他轉了一圈,犯了哪門子天條?

指尖碾動連個渣都不剩,蔚風惡極不分輕重的家夥,李成的話都不聽將來還能有個好?

“不知足的鬼。”蔚風彈了彈指尖,轉身上了馬車隨商隊離開。

月光草不禁反思,冰蝶哪裏做錯了,引以為戒絕不步其後塵,兇人狠起來能嚇破膽。

論不聽話,火蝶更有發言權吧?月光草小腦瓜裏扒拉著前因後果。

要沒火蝶之前的撩撥,冰蝶也不太可能無視李成的話,一意孤行的非得索取那人身上之物。

到底哪裏犯了兇人的忌諱?

月光草打破腦袋琢磨不透,這件事不掰扯清楚,萬一哪天做了同樣的蠢事而不自知,求爺爺告奶奶都沒有用。

“火蝶出去汲取火力變向的滅火救人,是積功德的好事,不會給李成造成麻煩。”月光草一點一點分析。

“反觀冰蝶有那麽點自私的味道,一旦從那個人身上獲取到冰蝶渴求之物,那麽李成會因此倒欠那人一個人情,反道不是好事。”

月光草理清了頭緒,自覺是這麽回事。

“兇人的底線是李成,李成的底線又是什麽?”月光草一臉困惑,“李成好像打從它跟著時,從未見過他發脾氣。”

“一個人正反兩面,兇人的好惡就是李成的底線?”月光草不太懂兩者之間是否有所關聯。

人走了,官道上空了,白渺站在原地呆滯許久,方才轉身上車命人綴在商隊身後保平安。

一個李成便能逼退趾高氣揚的追兵,白撿的便宜不占白不占。

白渺寒毒加身,與那幫人動起手來難分勝負不說,時間越久會拖垮他的身體,更為不利。

不得不說李成的名頭出乎意料的好用,白渺真心感嘆撞了大運,只可惜,“既然不喜當時就該出聲,並買下那只蝴蝶,說不定能添一分助力。”

現在說什麽都晚了,白渺小聲嘀咕,“傳聞果真非空穴來風,別人喜怒不形於色揣摩不透令人畏懼。李成則截然相反,喜怒掛在臉上一眼窺出,卻更令人驚恐萬狀。”

李成有令人聞風喪膽的實力,白二管家帶著人奔出十裏地方停,惱火萬分一拳捶在路邊的樹上。

“砰!”

“嘩!”

一人粗的樹從中間斷裂側倒在地,濺起一片泥水。

“該死的白渺,運氣居然這麽好,碰上誰不好偏偏是李成!”

氣得白二管家心肝脾肺亂顫,要不是看在李成是個災星,說什麽也不會離開。

“不可能相識,一定是碰巧!”白渺真要認得李成當時便可求救,讓李成出手滅掉他們這些人。

白二管家氣憤的是,那只蝴蝶好似對白渺感興趣,說不定引得李成對白渺生出興味。

“唯有祈禱李成瘟神轉世,走哪都得死一片,好將白渺囊括其中。”省得他再行出手,白二管家磨著後槽牙詛咒。

馬車上,月光草從兇人的手臂跳到窗邊的小幾上,剛站穩即見火蝶從對方手背的紋路中飛出,飛得是火急火燎毫無平日裏的美感,橫沖直撞的往窗邊飛。

預感到不妙,月光草趴在桌上身怕被牽連其中,不明白火蝶也犯了跟冰蝶同樣的錯誤嗎?

危機意識加身,火蝶慌不擇路往窗邊飛,奈何窗戶是關著的,正當它準備放火燒掉逃出去,火星子從嘴裏噴出。

“瘋了吧!”火星子掉下來的一瞬間月光草大驚失色,吐出寒冰去接,將火星子凍在冰裏,真不曉得火蝶腦袋裏裝著什麽,敢在兇人面前玩火。

關公面前舞大刀不自量力的下場,蔚風出手快如閃電,兩指一夾一擰。

月光草目睹火蝶的脖子被兇人兩指扼制反手一擰,嘎嘣一下揪掉,沒有血噴出,即便如此依舊嚇得它心臟差點跳停。

“養出這麽個鬼玩意也是沒誰了。”

掌心火跳躍,將手裏屍首分家的火蝶燒了個精光,蔚風不禁吐槽李成養寵方式。

月光草噤若寒蟬,兩只蝴蝶就這麽沒了,兇人可真舍得,當初可沒少餵好東西,白扔了。

“你……”蔚風惡質的拿指尖去戳,趴在桌上裝死的月光草。

月光草驚得險些魂飛魄散,抖若篩糠的偷瞄兇人,腦子裏瘋狂的翻找著近期所做所為,壓根找不到有做錯過什麽。

心驚膽戰的祈禱,不是它不是它,月光草嚇得心肝亂顫,再次對兇人的狠戾有了全新的認知。

戳的它花瓣好癢都不敢動一下,月光草怕極了,兇人不會一片一片將它的花瓣都揪光,然後像擰火蝶的脖子一樣,把它給拆成兩斷吧?

花瓣當下一痛,月光草瞪圓了眼睛看向兇人,沒揪下來,害怕。

“黑著好看?”蔚風松開揪著的花瓣彈著指尖,一朵小火苗屹立在指尖,靠過去。

“別!”想退實在拾不起該有的膽子,月光草咬著牙閉著眼等著被火燒化,逃是逃不掉的,只要兇人一個念頭,怎麽死的都還迷糊呢。

花瓣熱熱的沒有聞有刺鼻的氣味,月光草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自上流下,睜開一道眼縫看去,原來是墨汁一樣的東西融化滴落。

花瓣上黑黑的東西一去掉,月光草忽感輕松好多,兇人收了火苗,它才從趴著的姿勢站起來。

根須順著花瓣的長勢擼了擼,抖一抖甩一甩,邊緣處的顏色又添了一抹淺黑,不突兀怪好看的。

多餘的墨汁凍成球丟給月光草,蔚風警告道:“不要亂吃不該吃的。蝴蝶沒了蝴蝶樣,花沒個花樣。”

“是是是。”月光草接住冰塊吞下肚,哪裏敢在外打野食,兇人的話變向的解釋了,為何要抹殺蝴蝶的存在。

兩只蝴蝶都有在外覓食的情況,還都是在李成面前,月光草不禁打了個寒戰,火蝶吃別人放的火,當時回來後身上帶著些許人燒焦後的氣味,殺人是一定的,至於是好是壞看不出來。

冰蝶有一次在李成熟睡時跟著外人出去了一趟,回來也有收獲。

還有喝酒,一樁樁一件件擺出來,月光草不禁回憶自己這一路上的行徑。

發現它吃的東西都是兇人給它讓它吃的,呼出一口濁氣,好險!

摳了摳頭月光草仍有疑惑未解,大著膽子伸出根須,沾了一點杯子裏的水,在桌上寫了三個字,不明白。

兇人稱蝴蝶為鬼東西,一開始蝴蝶的出處就是眼前人一手造就,時至今日不昨天,也沒覺得兩只蝴蝶不好,為何今天一反常態的弄死?

蔚風眼角一斜,遞出一記自行領悟的眼神,倒頭閉目睡去。

“告訴我能死!”想?它要是能想清楚就不會嚇到掉魂了,月光草甩出一記眼刀,“什麽人嗎!”

月光草反覆咀嚼兇人說的話,“蝴蝶不是蝴蝶?吃錯了變異了?”

“好像確實是變得不像蝴蝶了,身形膨脹嘴成鳥喙眼圈發白,翅膀上的紋路也挺怪的,像,像什麽來著?”月光草仔細回想覺得頗為眼熟。

“像,像,對了,十八人!”月光草憑借腦子裏的記憶,抓住了靈光一閃的重合點。

“十八個人組成的陣法,當時是由兩只蝴蝶引人去陣法地帶。”月光草當時沒覺得不正常,之後兇人也沒對此有過多的在意。

“會不會跑偏了?”月光草自我糾正中。

“難不成是進化的方向不對?”月光草真搞不懂蝴蝶能往哪一個方向長?

“亂吃和急於求成,或許兩者皆有。”不想了,月光草晃了晃一腦袋的漿糊,癱倒在桌上扒拉著花瓣。

好久沒刷月光了,眼下無所事事,月光草找點活幹轉移註意力。

不去操心那些個有的沒的,它只要記住不亂吃,把李成說的話當話,就不會有太大的問題。

吐出花碗拿出根須做的小刷子,把碗裏的那些月光都刷在花瓣上。

商隊管事愁得頭發都快掉光了,黑衣人走得瀟灑,徒留下引來禍事的人綴在後面。

還有一個名聲太響,有瘟神之說的李成,眼看商隊要完,心情能好才有鬼!

商隊管事抓耳撓腮急得火上房,猶猶豫豫搖擺不定,到底是退了李成搭車的銀子,讓其帶著最後面的那一行人,哪涼快哪呆著去。

還是忍氣吞聲,當作沒事人一樣,眼不見心不煩?

前者唯恐李成不悅,拿了銀子走了之後殺個回馬槍,或是引另外的敵人來襲?

後者有著前者相同的煩惱,李成如今的身價看漲,不少人為了賞金蠢蠢欲動,帶著此人一路上可能太平。

商隊管事揪著耳垂,閉了閉眼下定決心,喊停了車隊原地休整。

再走下去人困馬乏,加上雨天路滑極易出事,保險起見停下等天亮,才是明智之選。

跳下車,管事的手攏在袖子裏,親自找上李成所在的馬車,讓車夫到一邊去,伸手敲響了車門。

馬車一停李成便醒了,聽到敲門聲坐起來打開門。

見是一臉難為的商隊管事,大概猜到了此人的來意。

“商隊經不住外人惦記,您看是否再尋別處,這是之前搭車的銀子。”

生怕對方拒絕,見到人後管事搶先一步發話,臉上就差刻著瘟神快走。

李成接了銀子,收拾收拾東西下了車,站在道邊上。

等了有一會,不見商隊起程,李成看到管事僵笑的臉明白了,該走的是他。

邁開步子往前走,沒買傘有風傘打不住,一身火氣外溢,雨水不等落到身上就被蒸幹了。

“公子,商隊的人把人趕走了,跟哪一個?”車夫見前方商隊突然停下,跳下車打聽之後來稟。

“一個人?”問完便笑了,白渺吩咐車夫,“跟李成。”

商隊中武功高強之人不多,沒必要牽扯進不相幹的人。

“一個人。”車夫回了一句,駕車前去追趕。

於商隊而言李成是個燙手的山芋,於公子而言,其人對白二管家一行人的震懾毋庸置疑。只要不傻都會做出最恰當的選擇。

如果能借此機會,成功的與李成這樣的強者搭上關系,公子借著這點光,便可在白家立足,再無人敢欺之。

車夫自然希望所跟著的公子能有一番大作為,而不是如庶出那般,被嫡母擺布成為聯姻的工具,一輩子為他人操勞,過得像個提線木偶。

離開商隊所在之地,一行人很快追上了前方單獨而行的人。

推開車窗,白渺朝外面的人喊道:“見面即是有緣,不防到車上避雨。”

馬車上,燈籠映照下的面容透著一股毫無血色的蒼白,李成停下腳步思量過後,朝馬車走去。

喜意掛在臉上,白渺關上窗拉下防風的簾子,彎腰伸手打開車門請人進來。

車夫高興的跳下車,讓出上車的位置,待人進了車中,跳上車拉緊韁繩,往前又行了一段路方才停下。

趕了一天的路可得緩一緩,車夫解下掛上馬背一側的水囊,袖子擦了擦壺嘴上的雨水,拔下塞子仰頭灌了幾口拔涼的水,涼得整個人抖了一下。

馬上的五人翻身下馬,下來走一走活動活動,喝些水吃點餅子墊肚子。

“咳咳。”正給客人倒茶突然忍不住咳嗽起來,白渺擱下茶壺,側過身拿手帕捂住嘴咳。

李成應邀上車不是為了避雨,是想看看眼前人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,引得冰蝶不故他的召喚非要賴上。

冰蝶和火蝶養了一段時日,說實話李成舍不得,悶悶不樂的盯著桌上的茶杯出神。

好不容易咳完了,緩了緩飲了半盞茶,又喝了藥感覺好些了,白渺歉意滿滿道:“陳年舊疾,還望見諒。”

“不打緊。”不是傳人的病李成毫不在意,觀其病容心裏有那麽一丟丟猜測。

對上看過來的一雙眼仁,白渺忽覺哪個地方不一樣,與之前的強勢差好多。

兩人互相審視打量,目光的落點之處都很客氣,不會像打量商品一樣,給人一種侵犯領地的不適。

李成捏著左右手的指關節問道:“最近的大城是什麽地方?”

沒話找點話說,總不能大眼瞪小眼的幹坐著。

“府城雨城,一年四季都在下雨,冬天的雨相對於夏季減半。”白渺拉了拉滑下去的狐裘,“聽說你要在南方長住?”

“對,你有好的提意?”既然說到這裏了,身為外來戶的李成,自然要問一問久居南方的本地人。

白渺心下一喜,能搭上話就好說,“有一處地方就在雨城邊上,那邊的一片山地都在我名下,若你有意在山上隱居,自可以合適的價錢轉賣。”

白給對方肯定不要,白渺拿捏著為人處事的分寸,不會讓人覺得他在倒貼。

“山上有個小莊子,收拾收拾就能住,前後有個五六十畝旱地,種不過來可以請人。”白渺就想讓人在他附近呆著,找人也相當好找。

因著這層關系,他可以反將有意置他於死地的人一軍,白渺自然要把人哄得滿意為止。

李成想安頓下來好好讀書,再外總能遇到事,打打殺殺的很煩。

南方多雨住山上的話,要考慮滑坡和猛獸的問題。

到了地方再看,他如果要買這種山頭,還得走官府來得正當,伢行那邊也不是不能辦,最終立契登記交稅的地方還是官府。

外來戶買地有被坑的風險存在,到不是說眼前人就沒有自己的小心思。

對方明顯有求於他,在這件事上不大可能做假。李成自有一套判斷標準。

“地方到時看後再定,做為交換承諾你一個要求,並非有求必應。”李成幹脆捅破窗戶紙,懶得反反覆覆拐彎抹角的被利用。

“就一處山地,一手交錢一手交地契,實沒必要許下重諾言。”白渺暗嘆眼前人小小年紀圓滑世故,看穿了拙劣的念頭,日後必非池中之物。

“買與賣是一碼事,幫忙找地方是另一回事。”李成不希望住在山上對方時時前來打擾。

“如此,也罷。”機會難得白渺又不傻豈會往外推,欣然接受。

手伸進懷裏戳月光草,兩根指頭豎起來晃了晃,李成問月光草要東西。

月光草跟著李成許久,對方的心思不難猜,從嘴裏吐出兩塊不大的火晶和寒冰塞手裏。

兩塊鴿子蛋大小的石頭一拿出來,白渺眼睛都直了,真切的感受到什麽是蓬蓽生輝,車內點著的蠟燭不及其半分,一下子亮堂了許多。

“你對哪個更有感覺?”李成一手拿一個,在指尖來回轉動,手腕搭在桌上離得對面人極近。

“啊?”白渺光盯著石頭看不過來,有聽對方在說話,說了什麽壓根沒印象。

李成直接了當道:“你身上有寒氣,我手上有克制的石頭,可以給你,算在承諾當中,你我兩清。”

白渺面上毫無喜意,裹著狐裘不自覺的往後靠去,躲避來自李成手上石頭散發的氣息。

即害怕又興奮,害怕的汗毛直立,興奮的渾身顫抖,白渺在這一刻看到了根除身上的隱患的最優解。

但是,有一個擺在明面上的難題不得不挑明,白渺指出:“以我之力拿不了任何一塊才對。”

危險氣息,再遲鈍身體會做出真實反應。

東西雖好也得有命拿不是。白渺到不是懷疑李成別有用心,而是機會就在眼前,他自己卻是個廢才,你說可氣不可氣。

白渺強壓下閃躲的本能,重新靠近桌子,認認真真的感受兩枚不同的石頭帶給他身體上的異樣。

寒氣會讓他舒適,同時凍得他雙手發僵指尖泛紫,立刻挪開搭在桌邊的手,再次對能將兩種不同屬性的晶石玩轉於手的李成嘆服不已。

另一邊,熱意的散出能讓他渾身上下的寒意退去並收斂。

但是,熱度蒸得得皮膚發幹,像幹涸的田地一樣快要裂開了。

無論哪一個對於他身上的病癥太過剛猛,一不小心會病上加病。白渺斟酌片刻道出具體的感受。

“我這病看過不少大夫,都說是娘胎裏帶的寒毒極難拔除。”若用兩塊晶石中的一種來治,白渺自覺太奢侈了些,不太好厚著臉皮討要。

李成收起火晶,拿著寒冰捏來捏去,腦子裏呈現出的畫面施加於寒冰之上。

白渺眼見李成如捏泥巴,將冰一樣透亮的晶石,從鴿子蛋大小拉扯成片,再度塑造出蝴蝶的模樣。

栩栩如生的死物在李成吹了口氣的情況下,活了過來。

近距離的震撼,讓白渺無以言表。

“不是靈寵?”他以為是稀有的,至今唯一活在世上的靈寵,原來是只是一塊晶石所化的死物,難怪說捏碎就碎毫不手軟。

靈寵是什麽?帶著靈氣的寵物?

靈氣不都絕跡了,沒有靈力還能稱得上靈寵?李成不甚理解,輕擡指尖放飛新的冰蝶。

蝴蝶朝他飛來時,白渺克制住本能不閃不避,盯著蝴蝶看往哪裏落?

冰蝶哪都不落,只繞著人轉來轉去,好似在找下嘴的地方。

李成看出冰蝶的遲疑不決,對方身上有東西是真,在哪裏卻找不到,可以肯定的是,“不是寒毒,可能是一樣東西。”

“誤診?”白渺唯一能想到的解釋,以大夫的能力,真的診不出是毒還是異物?

李成招回冰蝶,重新將之捏回原來的樣子,以後再也不需要新的蝴蝶來填補空缺,沒有就沒有吧,並不影響。

“寒冰?”在府裏哪怕不受重視,身為嫡支的白渺該見的不該見的都見過。

較之記憶中所見過的寒冰,拿來與李成手中的做對比,簡直讓人驚掉下巴,白渺一時間不太敢認。

“對。”李成揉搓的動作不停,捏出一只麻雀,推開車門揮手放飛。

突然打開的車門,驚得從遠處小解回來的車夫急步行至馬車前,麻雀的叫聲在耳邊響起,卻未見絲毫蹤跡。

“公子可有吩咐?”車夫掃了眼車內的兩人,匆忙收起視線。

一瞬間對面的人變得相當可怕,白渺渾身僵直,牙齒不受控制的打顫,給不了車外之人任何回應。

月光草跑得足夠快,在李成捏成小鳥的剎那,從懷裏軲轆到座位上,兇人時不時抽風的行徑,真令人頭大。

蔚風朝車門一招手,兩扇門吧嗒一聲關上,視線落在僵成冰雕的人身上,饒有興味的欣賞對面之人額角暴起的青筋,最有意思是的眼睛。

危險!

頭一次真切感知到,什麽是極度危險,本能想逃的意識占據主導,白渺卻連挪一下的動作都做不到,心臟跳到了嗓子眼,傳聞中李成是個喜怒不定的人,今日得見分外有理。

車門忽然關上,未聽到公子吩咐,車夫知趣的退到一旁。

雨停了,吹動衣角的風聲入耳,車夫以及近旁的五人如臨大敵的拔出刀劍,以背靠背的姿勢對敵。

馬車中有一個殺神坐鎮,暫時不用他們操心公子的安危。

越想越可氣的白二管家帶著人一路追至,廢話不必多說,沒了商隊那些礙眼的家夥,沖上去手起刀落。

論人數白二管家一行占優勢,仗勢欺人就得是人多欺負人少,手底下的人將那六人拖住了。

白二管家帶著少部分人貼進馬車,左右開弓踹門的砍窗的同時發力,勢要將裏面的人從中逼出來。

嗖!

一道光繞著馬車轉了一圈,尾巴後帶出一條血線,凝滯半空落下,摔成一粒粒碎珠滾入泥坑。

哐當!

車門踹開的剎那,白二管家瞪大了雙眼,看清楚了車內之人,難以置信的張大嘴巴,待要說什麽,一切已然來不及。

直挺挺的倒下,從馬車上墜落,驚了拉車的馬匹,後蹄朝後蹬踹。

在沾地的一瞬,白二管家被馬踢出半米遠,手中的刀落下,刀口朝下不幸砍在了腿上,疼痛已經不能讓他再做出任何反應,瞳仁擴散生機全無。

白渺眼皮一跳頭皮發麻,能與他打成平手的白二管家死了,壓根察覺不到是何時動的手。

狐裘下的手心冒著冷汗,身上卻冷得寒入骨髓,眼前之人突兀變得深不可測,白渺連對視的膽氣皆無。

馬車外乍起的喊殺聲停息,揮舞著刀劍的敵人接連倒地,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,驚得六人嘬牙花子。

麻雀抖落身上的血滴,飛入馬車中落到桌上。

眨眼間臨窗的小幾結成冰疙瘩,看得白渺臉皮眼角直抽,寒氣朝著他的方向刺來,紮得人渾身不適。

蔚風抓住麻雀揉成團,拿出火晶將桌上的冰消融,又從寒冰與火晶之上各揪下指甲蓋大小的一塊,融合在一處,捏成新的更小的麻雀。

有火晶的加入,麻雀落到桌上後並不會像剛剛一樣,把桌子凍住或是燒掉,完美的達到了平衡。

指尖一彈,有著火紅羽毛冰藍色眼睛的麻雀落到了對面人的肩膀上,歪著腦袋可可愛愛的看向蔚風。

令人膽塞的壓力驟降,終於能挪動僵硬身體的白渺,再一次僵著脖子,用眼角餘光去瞟肩頭活靈活現的鳥兒。

不求甚解的白渺內心裏萌生出些許渴望,只因鳥兒在身暖意遍及全身,穿著狐裘的他第一次感覺到熱,久咳的毛病稍緩。

如此立竿見影克制寒毒發作的辦法,怎麽不讓白渺打從心底想要私吞。

“既然不是寒毒,可有辦法取出來?”熱得白渺指尖冒汗,從狐裘中脫出,拿帕子去擦腦門上熱出來的細汗。

不敢脫下狐裘,萬一再被閃一下,著了涼可不好受,白渺寧願熱些,也不願貪一時的清涼。

“取出來?”蔚風勾唇一笑,仿佛聽到好笑的笑話般,笑得人瘆得慌。

白渺眉頭微緊,想不出哪裏好笑了,再正常不過的問話,像是在笑話他說了蠢話。

“與你性命相連,你要取到不是取不出。”蔚風指了指對方胸前正中間的那一條豎著的骨頭,玩味無比的笑言。

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李成所指之處,稍稍用力一按,疼得白渺倒抽一口涼氣。

中間的這一段骨頭取出來,兩側的肋骨無以銜接,失去支撐對五臟六腑傷害極大。

白渺恍然明悟,要能拿出來,外面如白二管家之流,也不會大肆派出人手取他性命。

身懷異寶的他,是最後一個知曉真相的。

以往的記憶回籠,白渺自嘲道:“難怪非說是寒毒,一直不給藥醫治,卻在吃穿用度上從未虧待過。”

“我想用之前的承諾換這只鳥。”白渺試探著開口,即不是靈寵,李成又不在意的模樣,至少有五成把握能得到。

“可以。”蔚風極其爽快的答應,並告訴對方道,“它可以保護你,前提條件是有人朝你出手,你指揮不動它,切記它是個死物不,需要吃除你以外的東西。”

嗯?瞬間毛骨悚然,什麽叫除他以外,難不成自己是這只鳥蓄養的口糧,要不要如此嚇人,白渺膽戰心驚的表露出疑惑不解。

“你身上的寒氣是鳥的食糧,什麽時候不覺得冷了,你可以把鳥下鍋,不,是煉化為己用。”蔚風解釋的相當清楚。

聽了一耳朵的月光草後背發涼,兇人如此大方甚是少見,不就一處山地換只鳥未免多有不值。

給它一種挖坑等人跳,站外邊看樂子的即視感。

聽上去好處多多,白渺按下內心的歡喜不提,試著上手將肩膀上的鳥取下來把玩。

鳥身上的溫度要比他手的溫度高,摸著羽毛十分順滑暖暖的,白渺喜不自禁道:“不如取個名字,叫朱雀?”

“隨你。”久遠的記憶翻卷而來,蔚風垂眸擺弄著手裏的寒冰和火晶,神思不屬的捏出一條雙頭蛇。

朱雀放回到肩膀上,白渺的註意力被李成手中的雙頭蛇吸引。

一白一紅的蛇有種強行粘合在一起的違和感,再是死物眼睛十分靈動,看向他的目光中透著冷意。

擰成麻花狀重新融合,蔚風捏出一只帶著冠羽拖著長尾的火雀。

寒冰的白均勻的點綴在羽毛的邊緣位置,整體呈橘金色,眼睛周圍有一圈白色的細軟絨毛,鼓鼓的肚子裏空空如也,眼眶中缺一雙眼仁。

月光草極有眼力界,爬到兇人身上往懷裏一鉆,吐出冰封的墨汁等兇人來拿。

蔚風從懷裏掏出墨汁一分為三,兩滴點在火雀的眼眶中,給胸無點墨的鳥補了腹中的空缺。

白渺往李成懷裏一瞥,到底裝了多好東西在裏面,隨隨便便拿出來的東西,都讓他嘆服不已。

精雕細琢的,就是比他身上隨意捏出來的朱雀更有看頭,白渺感嘆李成捏泥人的手藝真好。

車外六人將地上的屍體拖到道旁,搜了個身。

除了銀子外,沒有其他重要之物。

月光草趴在兇人的衣襟外,瞅著桌上那只鳥,漂亮是漂亮,能呆多久未知,以兇人的心性真不好說。

不說話的兩人各自逗弄著各自的鳥雀,天亮泛起魚肚白,馬車朝著雨城進發。

適應了朱雀呆在身上給予他的熱意,白渺終於能不被寒氣所噬瞇一小會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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